第一百八十章 极力缓和

    立冬过后，东北的局势表面上稍微缓和一些。南方革命军那边也不像前些天对奉军为东北易帜一事紧追不放，语气也不像之前那样生硬带有某种威逼性。为了缓和与南方革命军以及东北军内部的不协调性，张学良还是做出了试探性的让步。通过对外宣布热河易帜，服从三民主义来减弱南方革命军的步步紧逼，同时也是想通过东北局部的政治变化来试探东北各方势力对此真正态度。驻跸东北的日本关东军及日本领事馆当然要对热河易帜持反对意见，不论是日本驻奉天总领事林久治郎还是后来的日本宫内厅式部长官林权助都在要求张学良履行张作霖曾经对日方的承诺以及不要在东北易帜问题上与南方革命军达成任何协议，同时还提出非分要求即商租权；以实行中日杂居为取消领事裁判权条件；完成五路（在东北和内蒙境内修筑五条铁路，即从吉林至朝鲜会宁的吉会路、从长春至大赉的长大路、从吉林至五常的吉五路、从延吉至海林的延海路、从洮南至索伦的洮索路。吉会路是日本帝国主义继安奉路之后策划兴修的一条战略铁路，即从吉林经蛟河、敦化、延吉到图们，直通朝鲜会宁，贯穿整个吉林东部。吉会路是它控制东满、深入北满和东北腹地的一条最理想的铁路。）先造吉会路。所有这些是东北军上层人物早能料到的，对东北军内部的意见，张学良还是最关切和最关心，他也知道南北统一势在必行，无论从何种角度也没有再与南方革命军争执或是抗衡下去的理由。一则如今东北军势力已经今非昔比，一旦国民政府试图以军事行动解决南北问题，他手下的铩羽而归的颓丧之师怎能抵挡得了“多国部队”的虎狼之师？二则日本势力从中阻挠，横加干涉并提出非分之想，瓜分东北利益，司马昭之心已经路人皆知，加之大帅遇害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就是日本关东军所谓，这杀父之仇他还来不及与他们清算，岂能在此关乎民族利益，民族大义面前授人以柄，仰人鼻息；三则奉军内部杨宇霆和常荫槐及他们的党羽虽没有和日本人勾搭朋比，沆瀣一气，但近来种种行为却多多少少间接地帮助日本人实现他们的野心阻挠了南北统一大计。这几方面的情况，不能不使他在东北易帜问题上考虑再三，三思而行。特别是缓和与杨、常关系，与其尽量、尽快达成共识，这才是眼下最要抓紧办的事情。但是他心里明知杨、常的真是想法，嘴上说为东北前途，并图谋与桂系李宗仁、白崇禧部私下联络，挑拨南方各军关系，形成多足鼎立之势，促使东北**，让张学良成为东北之王。其实这东北王并非杨、常的真实用心，无非是想通过他的这个傀儡王，实现他们狭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所以在他与他们的关系上，他不报太多幻想，只要他们能在南北统一问题上与他同步，甚至是稍微让步，他就基本实现了自己的心愿。所以他在处理与杨宇霆的关系上，尽量以晚辈自谦，并按照王树常的意思，让夫人于凤至尽量与杨宇霆的家人接触，沟通感情，尽力做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来感化他，但他这一愿望最后还是落空。尽管他和夫人常到杨公馆作客，于夫人也与杨宇霆的三姨太渐渐建立一定感情，于是两人决定结为金兰之好，张学良听说此事，很高兴，觉得他与杨的关系就此将得到缓和，于是他亲自给于凤至写的兰谱，又备了一份厚礼，派人送去，杨三姨太倒还愿意，可是她与杨督办一商量，却说不行，说行辈不对。结果，只收一部分礼物，将兰谱和大部分礼物退回。于凤至跟他说这件事时，一脸不悦神情，怫然说杨公馆的门槛够高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无别的办法可想了，最后一条路，你死我活。张学良听罢心里也是一沉，但转念一想，杨宇霆他步步紧逼，非要与我争出高下，势必他另有他想，为了给他机会，还是忍忍再说，正在犹豫之时，忽又想起此时之后，他想让王树常出面跟杨宇霆深谈一次，凭借王树常和杨宇霆都是日本留学的关系和都在老父亲手下共事多年的老交情，他相信王树常出面定会收到奇效。

    这件事，已经过去一天了，他想趁着眼下手头公务不忙之时给王树常打个电话，问问他说服的情况。电话刚刚操起，转念又觉得不如当面向王树常问个究竟，也免得听到不好消息，压不住心头怒火，再向上一次那让弄得四邻不安。于是他叫来司机，趁着还未吃晚饭的时候，驱车来到王树常的府上。王树常正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拿着一本《资治通鉴》翻看，但眼神却不时地看着窗外，很显然他是在想着心事，待张学良急匆匆走进屋来，他不由一愣，忙起身笑道：

    “少帅匆匆而来，王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王叔，咱爷俩您还客气啥。”张学良见王树常抱拳行礼，一边阻止，一边宾至如归地一屁股坐在对门的沙发上。王树常的两位夫人见过礼后，各自走开，丫沏上一缸热茶恭敬地放在张学良面前的茶几上，倒退几步，转身走出门。张学良看看几上的茶缸，又看看王树常手里未来得及放下的线装书籍，轻声问道：

    “王叔，看来您平时是手不离卷哪，这一点我应该向您学习。”

    王树常听到少帅在提他手中的书，心里恍然明白，少帅这不是在夸奖他爱书学习，而是在埋怨他不把今天去杨宇霆家说服结果尽早告知与他，想到这他赶忙把手里的书放到桌上，端着一杯有点温凉的茶水走进张学良，慢慢坐下去。之后很无奈地吁叹一声：

    “少帅，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急于要同杨督办和常省长搞好关系，但现在看来，少帅交给的这份重要差事恐怕要令你失望啦！”张学良的目光看起来有点呆滞，两道细眉此时向上挑动两下，他看看王树常，并未说话，他知道让他失望的话一会王树常就会原原本本地跟他说。

    “少帅啊，看来你高估了你王叔的本事，我也尽力了，真是无能为力了。”王树常一边懊恼地摇动脑袋，一边无奈地叹气。停了一会，他又说：

    “我向来知道临葛的脾气，一条道跑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一点跟郭松龄没啥两样。”说完这番气恼的话，他不免有为自己的言语感到后悔，心想：都到了这种节骨眼，我怎还提郭松龄呢，谁都知道郭鬼子当年跟张学良好的像一个人，即使在郭鬼子起兵返奉，与他老子作对，与他们父子为敌之时，他都没说过与郭松龄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甚至在郭鬼子兵败之际他也没说要杀害郭，要不是杨宇霆在后面挑唆，并假借帅令，立斩郭松龄于河西，或许张学良还真会给郭松龄留一条生路。拿郭松龄与杨宇霆作比，无异于抱薪救火、积薪厝火。会给杨宇霆带来杀身之祸。看现在少帅的想法，说不定会在哪一天，忍耐不住会对临葛兄下黑手。他越想越觉得事态不妙，忙把话题拉回来，尽量说些杨宇霆对他所表达出来的对东北局势的关切和对少帅的关心。放下茶杯说道：

    “少帅，此次去杨公馆也不是一点收获没有，至少我觉得临葛兄这个人还是性情中人，他说大帅的儿子好几个，唯独你能挑起东北这副担子，你子承父业，他心里是服气的，只不过近些天来，他看到你精神萎靡，且沾染毒瘾，令他寒心，他为东北前途担忧，这一点令我感到赞佩。同时我也把少帅想跟他和好的意思毫不隐晦地说了，他只是一个劲摇动，说他要为东北负责，为大帅打下的江山负责。对此我也苦口婆心地用廉颇蔺相如的故事劝说他，并以白居易的《方言》‘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来警示他，说明利害，他却以敌意的眼神看着我说，看来霆午老弟也不甚了解我，你们都把我当成什么人啦，并说我之忠诚，日久弥珍，光明磊落，可见天日。即使‘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老弟能知我此心，我将足以。”张学良听罢，遗憾地摇摇头。就在这时杨公馆派人送来一份请柬，说今晚杨督办要在府上招待各方来宾为其父亲祝寿，差人看到屋内张学良在，便把公文包里的请柬递给他，说今晚杨督办也有请少帅参加，请柬递过去后，那差人鞠躬施礼，开车转往别处去了。张学良和王树常请柬在手，却是两种心态：张想，或许杨如今已经幡然会晤，摒弃芥蒂，从归旧好，何不趁此机会缓和紧张尴尬局面，投桃报李？王树常想：按照杨宇霆而今如日中天的架势和对少帅那不屑一顾，视少帅为扶不起来的阿斗的态度，少帅今晚或许又会平添一份忧虑和怨恨，不过这种想法岂能在少帅难有的一丝希望中间说出？他送走张学良，望着远去的轿车长叹一声，心里说道：少帅恐怕又是一场竹篮打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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