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私心

小说:妾本丝萝,只图钱帛作者:锅包又又又字数:2634更新时间 : 2025-12-22 23:44:41
    燕庭月和张砚归一前一后进了崔副将的营帐。

    帐外的朔风还在呜呜地卷着雪粒子,扑在毡帘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掀帘带进来的寒气,瞬间惊得炭盆里的火星噼啪一跳。

    崔副将正埋着头,手指按着羊皮地图上的一处隘口凝神细究,案上烛火摇曳,将他紧锁的眉头拓印在泛黄的图纸上。

    听见脚步声,他才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人,先是愣了愣,随即挑起眉梢,语气里带着几分讶异:“小将军和军师何时混得这么熟了?”

    张砚归像是没听见这话一般,目光淡淡掠过帐内,径直走向角落那处离炭盆最近的软榻,掀了毡毯便坐了下去,指尖漫不经心地拢了拢身上的鹤氅。

    燕庭月被这话问得耳根微微发烫,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嘴角扬起一抹爽朗的笑,语气坦荡又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意气:“嗨,到了军营就都是兄弟嘛,分什么彼此。”

    崔副将颔首,深以为然,眉宇间的笑意敛去几分,沉声道:“说正事吧,青城边上就是樊城,那里最近不知从哪里来了一批山匪,残暴异常,劫掠村寨不说,连官府的粮车都敢劫,当地的捕贼官招架不住,已经遣人递了三回求援信了。”

    帐内的烛火晃了晃,映得燕庭月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她是土生土长的青城人,樊城那片地界的底细再清楚不过,当即蹙起眉:“那地方地势复杂,山坳连着密林,岔路多如牛毛,最是容易藏污纳垢。那群山匪能在这种地方立住脚跟,还敢跟官府叫板,绝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

    一旁的张砚归指尖轻轻敲了敲膝盖,没说话,目光不经意瞥了一眼地图上标注着樊城的位置。

    他抬眼,指尖从软榻边缘抬起,隔空点了点地图上樊城西侧的那片墨色标注。

    “樊城易守难攻,症结在地利。山匪盘踞黑风林,进可劫掠村寨,退可隐匿林间,官府兵力分散,自然束手无策。”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与其强攻,不如诱敌。”

    崔副将眼睛一亮,身子微微前倾:“军师请讲。”

    “山匪贪财,近日屡屡作案,想必樊城已经人人自危,加强了防范,他们也不好得手。”

    张砚归指尖移向青城与樊城之间的官道,“我们假扮外地来的富商,带着三辆货车,只在表层铺满货物,派一队轻骑伪装成镖师,行至半路自然要‘被劫’。”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燕庭月,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一队人率主力潜伏在黑风林外的鹰嘴崖,那里是山匪搬运‘赃物’的必经之路。待他们得手后,一队人便率兵截断退路,一队人绕至林后,烧其巢穴。前后夹击,他们插翅难飞。”

    燕庭月听得眼睛发亮,一掌拍在案上:“好计策!这招围环相扣,定能把这群蟊贼定能一锅端!”

    崔副将捋着胡须,连连点头:“妙啊,妙啊,那就......”

    崔副将说到这里猛地顿住,话锋一转,转身朝着燕庭月抱拳拱手,神色郑重:“此计精妙绝伦,只是调兵遣将事关重大,还是要请将军定夺。”

    帐内的烛火轻轻晃了晃,映得燕庭月眸色亮了几分。

    她心里明镜似的,自己虽顶着主帅的名头,论起沙场经验,崔副将却能甩自己几条街。

    可这些日子以来,对方从未因她年少而有半分轻慢,事事都以她的意见为先,这份尊重,让她心头漫过一阵暖意。

    燕庭月连忙起身回礼,语气恳切又带着几分坦诚:“崔兄说笑了,您久经沙场,排兵布阵的能力远在我之上。此战具体的战力部署,还请您代为操持,我全听您的安排。”

    崔副将闻言,眼中掠过一丝赞许,当即直起身,手指重重落在地图上的官道与鹰嘴崖之间:“既如此,那末将就斗胆安排了。”

    “轻骑伪装运粮队,由我带队,需得挑二十名身手利落的斥候,穿寻常民夫衣裳,兵器藏在粮袋夹层里,只许败不许胜,务必让山匪觉得这是块唾手可得的肥肉。”

    他指尖移向鹰嘴崖,“燕将军你亲率三百精锐步兵,伏在崖下的乱石丛中,切记偃旗息鼓,待山匪押着粮车入了包围圈,再鸣锣为号,断他们前路。”

    “至于军师……”

    崔副将转向张砚归,语气多了几分恭敬,“黑风林后山有处断崖,藤蔓丛生,最适合潜行。请您带五十名弓弩手,从断崖攀援而入,直捣山匪老巢,待前阵号角响起,便纵火焚寨,乱他们军心。”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余下的两百人马,由裴副将统领,守在黑风林东侧的出口,防止山匪狗急跳墙,从那里逃窜。如此前后左右四面合围,定叫这群山匪插翅难飞!”

    燕庭月闻言连连点头,眉宇间满是对崔副将部署的认可,两人又客气了几句,言语间皆是沙场同僚的坦荡与默契。

    就在帐内气氛愈发笃定之时,一声突兀的咳嗽打破了这份和谐。

    张砚归垂着眼帘,指尖轻轻抵着唇角,淡声道:“不妥。”

    燕庭月和崔副将皆是一愣,齐齐转头看向他,眼底带着几分疑惑。

    张砚归放缓了语气,“崔副将的安排,步步为营,并无疏漏。”

    他抬眼,目光落在崔副将身上,语气平静,“只是您一身正气,眉宇间尽是沙场锤炼出的锐利,扮作那唯利是图的富商,未免太过牵强,山匪混迹江湖多年,一眼便会看出破绽。”

    他微微侧身,目光与燕庭月对上,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不如,由燕将军和我扮作富商主仆,亲自押运这批‘粮草’。崔副将您沉稳持重,带着主力兵马在后隐蔽支援,如此一来,诱敌之计方能天衣无缝。”

    张砚归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字斟句酌全是为燕家军的胜算考量,听得崔副将连连颔首,连燕庭月都觉得这话在理,半点没瞧出他话里藏着的私心。

    只有张砚归自己清楚,这趟诱敌之行,他非要跟着燕庭月不可。

    若此战告捷,少年将军年少气盛,行军途中难免有鲁莽疏漏之处,他在一旁提点一二,若能护着燕庭月周全,这份功劳里便可掺上自己的一笔,顺理成章地获取她的信任。

    若不幸失败……张砚归垂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

    燕庭月若是负伤不治,她一定拿出燕家传家的珍宝,那株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雪心草救命。到时候,他只需从中取一点,不伤她根本,却能解自己的燃眉之急。

    些许利用,些许算计,在他看来,实在无关痛痒。

    帐内烛火明明灭灭,映着他平静无波的侧脸,竟没人能从那温和的眉眼间,窥得半分心底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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