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合理推测
小说：诡秘：从学徒到高维俯视者作者：竹字当头字数：6586更新时间 : 2025-12-14 21:36:12
女人变化的狼人低吼着扑向血尸般的道格拉斯。
狼人的撕咬没有任何章法。但控制着一具破破烂烂身体，又不会使用封印物的玛琳也无法完全发挥出打斗技术上的优势，两人——两头怪物的扭打看起来如同野兽角力般原始而野蛮。
这让托着自己化作炮口的右臂瞄准的戴蒙森一时无法插手，急得额头冒汗。
这可是炮口不是手枪枪口，一炮下去，狼人和道格拉斯都会被粉碎。
他混乱的脑子里因此冒出个更加无厘头的想法：光有口径也不行，得能换成狙击枪或者机枪……
直到那两人撕扯中撞破墙壁跌到隔壁房间，戴蒙森才回过神来，急忙就要招呼同伴们趁这个机会快跑，转头就看到了一屋子群魔乱舞。
年轻人再一次大脑放空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戴蒙森看着曾经的同伴此刻奇形怪状、各有千秋的模样，感受到了深深的滑稽和荒诞，没有料到大家内心的幻想是如此……丰富而多彩。
至于自己那将人体和机械造物相结合的想象，他倒是觉得很实用也很神圣，相信这势必是未来人类研究、发展和进化的终极方向。
不过，他还没忘记此刻的危机，短暂失神后就立刻扑向被撞倒的桌台，从附近找到了多里安所在的那张白纸。
好在纸张只是有些褶皱，没有撕坏，多里安还是完好的。戴蒙森松了一口气，不再犹豫，找了个暂时没被同伴们占据的角落，独自举行起了仪式。
正常请求伟大存在降下知识和眷顾的仪式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请神，也就是戴蒙森主导的请神歌，这会让伟大存在将目光投向他们这些谦卑的追随者。
第二部分，众人用血液和灵性材料混合而成的墨水，在纸张上写下各自的问题，各自对真理的思考和追求。
第三部分便是集中众人的灵性，用灵性中诞生的火焰燃烧纸张作为献祭，并获得神秘学上的密契体验，接收伟大存在赐予的知识，让自己在追寻真理的路上更近一步。
然而，作为聚会召集者，最早的受恩赐者，戴蒙森还掌握了另一种仪式魔法——“升维”和“降维”。
被“降维”在纸张上的物品或人，他可以通过向伟大存在祈祷，掌握对方的全部信息，甚至能够改写部分信息；
而反过来，他也可以让纸面上的虚构事物“升维”降临到现实，只不过它们存在的时间非常有限。
戴蒙森用这辈子最强的集中力飞快完成了“升维”仪式，那张白纸就无声地融化在空气中，取而代之的是多里安的身影从模糊到凝实，重新回归现实世界。
他浑身是血，手里还紧紧攥着道格拉斯的断臂。
两人的视线刚一对上，戴蒙森忽然眼眶一热，感到泪水不受控制地分泌而出。
“我不是、对不起，我——”那始终被他刻意忽略，压制在心底的情绪在接触到多里安那混合着震惊、愤怒、失望和恐惧的目光后，猛地爆发出来，戴蒙森剧烈地哽咽起来，“多里安先生，帮帮我！帮帮我……”
脸色煞白的多里安双唇紧抿凝视戴蒙森年轻而惶恐面容，说不出任何话语。他扭转脸庞想要寻找那个年轻占星人的身影，却看到一扇虚幻的门扉于半空中勾勒了出来。
佛尔思.沃尔从中跨出。
她蔚蓝眼眸扫视过房间中的混乱，面色严肃又隐含着焦虑，直到看见多里安的无恙身影，这位半神神色才少许地柔和下来。
同时，她面前展开一本无形之书，书页翻动之间，一片幽深宁静的黑色瞬间笼罩住了大半房间。
扑通、扑通……那些发生各种变化的聚会参与者们无法抵挡突如其来升起的浓重睡意，一个接一个摔倒在地。
随着意识的丧失，他们身上的异常之处也逐渐消失，重新变回了正常人类的样子。
“老师！您还好吗？”
佛尔思轻踏于地面，急切问候多里安的同时，手掌轻扬，一个手刀毫不留情地将看呆了的戴蒙森敲至昏迷。
多里安神色复杂地接住戴蒙森软下来的身体，急忙说道：“去帮……”
话还没说完，佛尔思突然抓住老师的肩膀带他短暂闪现到了房间另一头，避开如同炮弹般飞过来的狼人——或者说半个狼人。
砰咚落地的狼人尸体像是被啃食了般露出骨茬和内脏，双目圆瞪，四肢僵硬，显然已经死去，却并没有像其他聚会参与者那样恢复成人类，似乎永远定格为了这幅幻想的模样。
“嗬……”
低沉的喘息声从墙壁破洞的另一端传来，黑暗中，一只满是血色的手掌攀住破损的墙壁边缘，将道格拉斯的身影拉进两人视线中。
他的右半边身体似乎失去了控制，并且覆盖着粗硬毛发，简直如同将那狼人缺失的部分缝合到了身上一般！
这些外来的血肉时而撕裂时而相互粘合，蠕动不止。而道格拉斯也正用还能控制的左手一次又一次插入身上的伤口，疯狂撕扯那些属于狼人的血肉。而哪怕被甩落地上那些肉片仍然保持一定活性，微弱颤动着似乎想要重新聚合起来。
佛尔思只看了一眼，就凭借丰富的神秘学经验和身为作家的充沛想象力把握到了事情的大致模样：
道格拉斯利用“蠕动的饥饿”在和狼人搏斗时，因为受伤，主动或者被动地吞噬狼人的血肉以补充自身，甚至有可能吃下了一部分！
现在，清醒过来的他正试图排除那些不属于自身的血肉！
光是看到这幅场景就让这位半神忍不住一阵恶寒，无法想象道格拉斯此刻心态如何。
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召唤一道阳光，彻底净化他？
那家伙可是“学徒”而不是“秘祈人”啊！这样的表现和失控有什么区别？
佛尔思下意识将老师护在身后，手指搭上了面前的无形书页。
然而，看着自残般不断撕裂身体却没有向满地昏迷者和自己等人靠近半步的道格拉斯，她的指尖在布满光明符号的书页上停留了瞬间，最终还是向后翻动，先释放了一个“安抚”过去。
伴随无形波动蔓延，道格拉斯撕扯身体的动作略有放缓，混沌的意识像是被一杯冰水兜头浇下，激出几分清醒。
他随即看到了自己异样的身体，尝到了嘴巴里苦涩的血腥味，感受到了残留的血肉触感和胃部异常的沉甸充实。
理解这些感受的瞬间，道格拉斯浑身的血液骤然沸涌，柴薪般燃起一团暴怒的骤火！
“滚回来！”
他怒吼着用左手猛地握住那只粗大畸长、长有尖锐指爪的右臂，硬生生将其从身体上拔断！
意识的回归让他能够遏制住“蠕动的饥饿”无意识聚合血肉的行为。粘稠而湿润的刺裂声中，脱离他身体的狼人血肉瞬间发黑枯萎，连带着右半身其他被替换过的血肉都在飞快腐烂、脱落，被阴影吞噬，从而暴露出一道道露骨的伤口。
没有停顿地，道格拉斯随即将手探入自己腹腔，抠挖出了胃袋中一团又一团裹挟着毛发和酸液的肉块，直到再也掏不出任何东西。
而原本暂时侵占了狼人身体的玛琳则在“蠕动的饥饿”逼迫下飞快地回到了道格拉斯身上，不再试图借助血肉融合来夺取身体控制权。
她能够感受到道格拉斯此刻的暴怒，这怒火压下了她对鲜血和杀戮的本能渴求，让她安安静静蜷缩起来，没有试图出声烦扰或蛊惑。
而在旁谨慎防备的佛尔思和多里安则头皮发麻地看着道格拉斯动作。见到对方满脸痛苦和疯狂的样子，多里安心中一动，急忙将手中的断臂抛了过去，大喊到：“这是你自己的手臂！”
听见声音，道格拉斯脑袋微动，身下有阴影飞快蔓延而出，于半空接住断臂将其按在了右肩处，很快有无数肉芽滋生摇摆，让这条手臂在与身体的连接与融合中恢复了功能。
属于自身的肢体回归似乎也极大地平复了道格拉斯的精神，他剧烈喘息着，低声却清晰地说道：“不够……给我更多……”
佛尔思和多里安对视一眼，前者又是一道“安抚”刷过去，随后身影闪现，转瞬就带来了大筐不知从哪里取来的新鲜鱼获，丢到道格拉斯身边，看着对方头也不抬地扑上去。
他手掌接触到的鱼类几乎瞬间化作浓稠血水咕咚咚涌进身体，飞速弥补起身体缺失的部分。
在吸收了几乎相当于自身体重的鱼肉后，他才停止攫取，脱力地坐在地上抬头看向佛尔思和多里安，心绪一点一点回落，变得平静。
他的视线在佛尔思面前摊开的无形书册上停留，能明显感受到上面正隐隐散发出炽热纯净的气息。
看着这位不算陌生却是第一次面对面交流的半神，道格拉斯抓了抓自己新生的腹部皮肤，抓下几片粗糙鱼鳞丢到地上，气若游丝地说：“换成生猪或牛会好一点。”
鱼类的构造和人差别太大了，他觉得自己现在比起人更像一条黏糊糊的蛞蝓，浑身散发着腥味，不该坐着，该在地上咕蛹。
“抱歉，没有这种经验。”佛尔思下意识回答完，忽然觉得这不是重点，“你看起来需要做一个精神评估，我会联系，呃，‘傲慢’小姐。”
道格拉斯没有拒绝，脑子里乱糟糟的。
肠胃仍然在应激地想要呕吐，指尖却痒痒的想要抓挠什么东西，玛琳不说话但他能感受到那团冰冷魂体蜷缩在自己发热身体的深处，而不饱足的身体仍然在渴求更多更多温热的血肉。
好在因为那个“安抚”的缘故，被挤在一角的理性还能迟缓地梳理这些奔逸零散的思绪，没有彻底罢工。
他确实很需要一位“观众”来帮助自己。
见他没有什么攻击性、能控制住自己，佛尔思想了想，小声对多里安说道：“老师，您现在去教会请人来接收这些邪教徒，我在就这里盯着。您一定要小心……”
说着，她一边操控无形之手接过昏迷的戴蒙森，一边把铜绿色封面的硬皮笔记本——“莱曼诺的魔法书”塞进了多里安手里。
此刻佛尔思心中甚至有些懊恼。“莱曼诺的魔法书”的确是很实用的封印物，可是自己已成为半神，没有这件物品也足够强大足够安全，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将它还给多里安老师？
多里安老师因为年龄和旧伤的缘故无法继续晋升，平时还好，可是遭遇真正的非凡事件，必须有强力的封印物傍身才安全。
这次要不是那个持有“蠕动的饥饿”的家伙在，老师就危险了！
多里安这会儿后背满是冷汗。他看了眼坐在地上发呆的道格拉斯，想让佛尔思先请“观众”来医治对方，又意识到戴蒙森等人表现出的能力很诡异，必须先处理好这边，只好接过“莱曼诺的魔法书”。
“我很快就回来。”多里安深深吸了口弥散着血腥味的空气，镇静下来，熟稔地翻开笔记，手指捋过代表“灵界穿梭”的那一页，离开了这里。
留下来的佛尔思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看到道格拉斯将头扭过来，直勾勾地盯住自己，又隐约紧张起来。
我现在，应该，能打过“蠕动的饥饿”，吧……？她的脑海中莫名划过这样一个念头。
呼，相信自己，你已经是半神了！别的不说，跑得肯定比对面快！盘点了一遍记录的能力后，佛尔思于心底默默鼓励了自己两句，尽量保持声线平稳地说道：“怎么了？”
道格拉斯恹恹地上下打量着她，说道：“这些人用普通的鲁恩语就能举行仪式，最好别用入梦的方式审讯，也别给纸笔之类能写字的东西。”
“鲁恩语……”佛尔思沉默了一下，眉头皱起，意识到了事情的棘手，“你能猜到他们崇拜的是哪一位邪神吗？不要，不要仔细回想，只要告诉我大概的领域和权柄……”
“我不清楚。”
身上恢复了一些力气的道格拉斯用手摩挲着身下被血浆浸透的木质地板。
他刚刚发呆的时候才注意到，原本刻画在地板上的混乱线条消失了，只剩下打斗时踩出的凹陷和划痕。
那是仪式的一部分？
很多猜想在深深的疲惫中沉浮，道格拉斯没有试图抓住这些碎片，只是提醒着佛尔思：“但是他们展现出了掌握空间的能力，还有可能改变现实。比如那小子手上的炮口和那个狼人。
“她不是真的‘狼人’，只是把自己幻想成了民间故事里的狼人形象，那也许是她最害怕的怪物，但也是她知道的最强大的怪物。”
“唔……幻想与空间，这种权柄……”随之思考起来的佛尔思很快发现了盲点，“就算是真正的‘狼人’也很难把你伤到这个地步吧，在那之前……还发生了什么？”
“我没见过真正的‘狼人’。”道格拉斯嘟哝一句，但没有反驳，“在那之前，我和多里安被关进了没有灵界的白纸中。你大概理解一下，就像是，就像是被印刷出来的画像那样，变成了……平面上的人。
“具体的我也不太懂。总之，戴蒙森，就是你拎着的那小子替多里安求情，于是那女人就把白纸撕成两半想单独杀掉我，我的胳膊就是这么断的……”
随着他的讲述，佛尔思很快注意到地板上的纸团。
她谨慎地用无形之手将其捡起又展开，只看得到被大力揉搓到多处破碎的纸张覆盖着浓浓的猩红之色，那些破口处诡异地渗出一滴滴不断掉落的鲜血，表面摸起来却是干燥的。
另外半张角落里的白纸也被找到，这半张相对整洁干净，上面只有几块墨点般飞溅的血色和一连串血色的脚印。
描述、物证加上一点想象力让佛尔思飞快于脑海中构建出大致的过程，她半是推测半是猜想地自语道：
“看来，她打算通过撕碎空间的方式杀死你，但这样的行为却破坏了白纸构建的空间，而你，你有‘蠕动的饥饿’帮助，能用‘血肉魔法’保护要害，借机脱离……”
边想，佛尔思边瑟缩了一下，不敢去推测那种被硬生生揉捏到骨头碎裂血肉模糊的痛苦。她暗搓搓地看了看道格拉斯，心中忍不住产生了些许敬畏之情。
不光能顶着粉身碎骨的压力自救成功，还能在重伤时宁愿自残都没有再吞噬其他人的血肉……佛尔思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声狠人。
同时她也对这位全新的邪神提起了百分之三百的警惕，不仅是因为对方掌控的权柄似乎对“学徒”途径有一定压制，也因为可以用鲁恩语这种非神秘学语言召唤的特殊性，会让召唤变得更加隐蔽，更加容易传播和推广……
而观察着陷入沉思的佛尔思，道格拉斯也轻轻地松了口气。
他根本不是凭借“血肉魔法”而逃出白纸空间的，那只是佛尔思的推测，一种十分合理的推测。
而面对可能被邪恶存在注视或降临过力量的场所，就算对方是半神，也不敢轻易去占卜去验证。
这种简单的戏弄虽然瞒不过“傲慢”小姐，但道格拉斯猜想对方更关注的应该也是邪神力量的体现形式。毕竟调查笔记的委托，只是从对方手里换取安置玛琳方法的等价交换，“傲慢”小姐显然不清楚其中隐藏的危险，自然不会预设我有应付这种危险的能力。
道格拉斯没有详细地去思考。比起绞尽脑汁预设计划，面对“观众”的时候坚定和自信也许还更有用一些。
是的，“蠕动的饥饿”就是这么强！“血肉魔法”很神奇吧！“牧羊人”途径实在太厉害了！
就在房间里的两人各自转动的念头的时候，多里安带着几个值夜者和一名陌生的“红手套”赶来了。
佛尔思和多里安交流两句，就打开门暂时离开，大概是去请“傲慢”小姐。
道格拉斯下意识抚摸自己脸庞，确认“塑颜黏土”的效果还在。官方非凡者们应该已经和多里安达成默契，没有过来盘问，纷纷去搬运那些昏睡的邪教徒，只有多里安过来搀扶他。
趴在多里安宽阔的肩膀上，道格拉斯意识到一个问题，小声说：“屋里全是我的血啊，让我回去烧……”
“官方非凡者又不会诅咒你。”多里安出言安抚道，“他们会清理的……”
“……我才不信！”又不是没当过官方非凡者！道格拉斯刚要从多里安背上跳下去，余光就看到佛尔思开门回来，从她打开的光门中又走出两人。
他们一个是蒙着头纱看不清面容，但衣着干练整洁的“傲慢”小姐，另一个则是面容俊秀，血色双眸微微眯起看向这边的……丰收教堂大主教，埃姆林.怀特。
道格拉斯眼睛一点点瞪大，迎上了埃姆林满是探究与疑问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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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人的撕咬没有任何章法。但控制着一具破破烂烂身体，又不会使用封印物的玛琳也无法完全发挥出打斗技术上的优势，两人——两头怪物的扭打看起来如同野兽角力般原始而野蛮。
这让托着自己化作炮口的右臂瞄准的戴蒙森一时无法插手，急得额头冒汗。
这可是炮口不是手枪枪口，一炮下去，狼人和道格拉斯都会被粉碎。
他混乱的脑子里因此冒出个更加无厘头的想法：光有口径也不行，得能换成狙击枪或者机枪……
直到那两人撕扯中撞破墙壁跌到隔壁房间，戴蒙森才回过神来，急忙就要招呼同伴们趁这个机会快跑，转头就看到了一屋子群魔乱舞。
年轻人再一次大脑放空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戴蒙森看着曾经的同伴此刻奇形怪状、各有千秋的模样，感受到了深深的滑稽和荒诞，没有料到大家内心的幻想是如此……丰富而多彩。
至于自己那将人体和机械造物相结合的想象，他倒是觉得很实用也很神圣，相信这势必是未来人类研究、发展和进化的终极方向。
不过，他还没忘记此刻的危机，短暂失神后就立刻扑向被撞倒的桌台，从附近找到了多里安所在的那张白纸。
好在纸张只是有些褶皱，没有撕坏，多里安还是完好的。戴蒙森松了一口气，不再犹豫，找了个暂时没被同伴们占据的角落，独自举行起了仪式。
正常请求伟大存在降下知识和眷顾的仪式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请神，也就是戴蒙森主导的请神歌，这会让伟大存在将目光投向他们这些谦卑的追随者。
第二部分，众人用血液和灵性材料混合而成的墨水，在纸张上写下各自的问题，各自对真理的思考和追求。
第三部分便是集中众人的灵性，用灵性中诞生的火焰燃烧纸张作为献祭，并获得神秘学上的密契体验，接收伟大存在赐予的知识，让自己在追寻真理的路上更近一步。
然而，作为聚会召集者，最早的受恩赐者，戴蒙森还掌握了另一种仪式魔法——“升维”和“降维”。
被“降维”在纸张上的物品或人，他可以通过向伟大存在祈祷，掌握对方的全部信息，甚至能够改写部分信息；
而反过来，他也可以让纸面上的虚构事物“升维”降临到现实，只不过它们存在的时间非常有限。
戴蒙森用这辈子最强的集中力飞快完成了“升维”仪式，那张白纸就无声地融化在空气中，取而代之的是多里安的身影从模糊到凝实，重新回归现实世界。
他浑身是血，手里还紧紧攥着道格拉斯的断臂。
两人的视线刚一对上，戴蒙森忽然眼眶一热，感到泪水不受控制地分泌而出。
“我不是、对不起，我——”那始终被他刻意忽略，压制在心底的情绪在接触到多里安那混合着震惊、愤怒、失望和恐惧的目光后，猛地爆发出来，戴蒙森剧烈地哽咽起来，“多里安先生，帮帮我！帮帮我……”
脸色煞白的多里安双唇紧抿凝视戴蒙森年轻而惶恐面容，说不出任何话语。他扭转脸庞想要寻找那个年轻占星人的身影，却看到一扇虚幻的门扉于半空中勾勒了出来。
佛尔思.沃尔从中跨出。
她蔚蓝眼眸扫视过房间中的混乱，面色严肃又隐含着焦虑，直到看见多里安的无恙身影，这位半神神色才少许地柔和下来。
同时，她面前展开一本无形之书，书页翻动之间，一片幽深宁静的黑色瞬间笼罩住了大半房间。
扑通、扑通……那些发生各种变化的聚会参与者们无法抵挡突如其来升起的浓重睡意，一个接一个摔倒在地。
随着意识的丧失，他们身上的异常之处也逐渐消失，重新变回了正常人类的样子。
“老师！您还好吗？”
佛尔思轻踏于地面，急切问候多里安的同时，手掌轻扬，一个手刀毫不留情地将看呆了的戴蒙森敲至昏迷。
多里安神色复杂地接住戴蒙森软下来的身体，急忙说道：“去帮……”
话还没说完，佛尔思突然抓住老师的肩膀带他短暂闪现到了房间另一头，避开如同炮弹般飞过来的狼人——或者说半个狼人。
砰咚落地的狼人尸体像是被啃食了般露出骨茬和内脏，双目圆瞪，四肢僵硬，显然已经死去，却并没有像其他聚会参与者那样恢复成人类，似乎永远定格为了这幅幻想的模样。
“嗬……”
低沉的喘息声从墙壁破洞的另一端传来，黑暗中，一只满是血色的手掌攀住破损的墙壁边缘，将道格拉斯的身影拉进两人视线中。
他的右半边身体似乎失去了控制，并且覆盖着粗硬毛发，简直如同将那狼人缺失的部分缝合到了身上一般！
这些外来的血肉时而撕裂时而相互粘合，蠕动不止。而道格拉斯也正用还能控制的左手一次又一次插入身上的伤口，疯狂撕扯那些属于狼人的血肉。而哪怕被甩落地上那些肉片仍然保持一定活性，微弱颤动着似乎想要重新聚合起来。
佛尔思只看了一眼，就凭借丰富的神秘学经验和身为作家的充沛想象力把握到了事情的大致模样：
道格拉斯利用“蠕动的饥饿”在和狼人搏斗时，因为受伤，主动或者被动地吞噬狼人的血肉以补充自身，甚至有可能吃下了一部分！
现在，清醒过来的他正试图排除那些不属于自身的血肉！
光是看到这幅场景就让这位半神忍不住一阵恶寒，无法想象道格拉斯此刻心态如何。
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召唤一道阳光，彻底净化他？
那家伙可是“学徒”而不是“秘祈人”啊！这样的表现和失控有什么区别？
佛尔思下意识将老师护在身后，手指搭上了面前的无形书页。
然而，看着自残般不断撕裂身体却没有向满地昏迷者和自己等人靠近半步的道格拉斯，她的指尖在布满光明符号的书页上停留了瞬间，最终还是向后翻动，先释放了一个“安抚”过去。
伴随无形波动蔓延，道格拉斯撕扯身体的动作略有放缓，混沌的意识像是被一杯冰水兜头浇下，激出几分清醒。
他随即看到了自己异样的身体，尝到了嘴巴里苦涩的血腥味，感受到了残留的血肉触感和胃部异常的沉甸充实。
理解这些感受的瞬间，道格拉斯浑身的血液骤然沸涌，柴薪般燃起一团暴怒的骤火！
“滚回来！”
他怒吼着用左手猛地握住那只粗大畸长、长有尖锐指爪的右臂，硬生生将其从身体上拔断！
意识的回归让他能够遏制住“蠕动的饥饿”无意识聚合血肉的行为。粘稠而湿润的刺裂声中，脱离他身体的狼人血肉瞬间发黑枯萎，连带着右半身其他被替换过的血肉都在飞快腐烂、脱落，被阴影吞噬，从而暴露出一道道露骨的伤口。
没有停顿地，道格拉斯随即将手探入自己腹腔，抠挖出了胃袋中一团又一团裹挟着毛发和酸液的肉块，直到再也掏不出任何东西。
而原本暂时侵占了狼人身体的玛琳则在“蠕动的饥饿”逼迫下飞快地回到了道格拉斯身上，不再试图借助血肉融合来夺取身体控制权。
她能够感受到道格拉斯此刻的暴怒，这怒火压下了她对鲜血和杀戮的本能渴求，让她安安静静蜷缩起来，没有试图出声烦扰或蛊惑。
而在旁谨慎防备的佛尔思和多里安则头皮发麻地看着道格拉斯动作。见到对方满脸痛苦和疯狂的样子，多里安心中一动，急忙将手中的断臂抛了过去，大喊到：“这是你自己的手臂！”
听见声音，道格拉斯脑袋微动，身下有阴影飞快蔓延而出，于半空接住断臂将其按在了右肩处，很快有无数肉芽滋生摇摆，让这条手臂在与身体的连接与融合中恢复了功能。
属于自身的肢体回归似乎也极大地平复了道格拉斯的精神，他剧烈喘息着，低声却清晰地说道：“不够……给我更多……”
佛尔思和多里安对视一眼，前者又是一道“安抚”刷过去，随后身影闪现，转瞬就带来了大筐不知从哪里取来的新鲜鱼获，丢到道格拉斯身边，看着对方头也不抬地扑上去。
他手掌接触到的鱼类几乎瞬间化作浓稠血水咕咚咚涌进身体，飞速弥补起身体缺失的部分。
在吸收了几乎相当于自身体重的鱼肉后，他才停止攫取，脱力地坐在地上抬头看向佛尔思和多里安，心绪一点一点回落，变得平静。
他的视线在佛尔思面前摊开的无形书册上停留，能明显感受到上面正隐隐散发出炽热纯净的气息。
看着这位不算陌生却是第一次面对面交流的半神，道格拉斯抓了抓自己新生的腹部皮肤，抓下几片粗糙鱼鳞丢到地上，气若游丝地说：“换成生猪或牛会好一点。”
鱼类的构造和人差别太大了，他觉得自己现在比起人更像一条黏糊糊的蛞蝓，浑身散发着腥味，不该坐着，该在地上咕蛹。
“抱歉，没有这种经验。”佛尔思下意识回答完，忽然觉得这不是重点，“你看起来需要做一个精神评估，我会联系，呃，‘傲慢’小姐。”
道格拉斯没有拒绝，脑子里乱糟糟的。
肠胃仍然在应激地想要呕吐，指尖却痒痒的想要抓挠什么东西，玛琳不说话但他能感受到那团冰冷魂体蜷缩在自己发热身体的深处，而不饱足的身体仍然在渴求更多更多温热的血肉。
好在因为那个“安抚”的缘故，被挤在一角的理性还能迟缓地梳理这些奔逸零散的思绪，没有彻底罢工。
他确实很需要一位“观众”来帮助自己。
见他没有什么攻击性、能控制住自己，佛尔思想了想，小声对多里安说道：“老师，您现在去教会请人来接收这些邪教徒，我在就这里盯着。您一定要小心……”
说着，她一边操控无形之手接过昏迷的戴蒙森，一边把铜绿色封面的硬皮笔记本——“莱曼诺的魔法书”塞进了多里安手里。
此刻佛尔思心中甚至有些懊恼。“莱曼诺的魔法书”的确是很实用的封印物，可是自己已成为半神，没有这件物品也足够强大足够安全，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将它还给多里安老师？
多里安老师因为年龄和旧伤的缘故无法继续晋升，平时还好，可是遭遇真正的非凡事件，必须有强力的封印物傍身才安全。
这次要不是那个持有“蠕动的饥饿”的家伙在，老师就危险了！
多里安这会儿后背满是冷汗。他看了眼坐在地上发呆的道格拉斯，想让佛尔思先请“观众”来医治对方，又意识到戴蒙森等人表现出的能力很诡异，必须先处理好这边，只好接过“莱曼诺的魔法书”。
“我很快就回来。”多里安深深吸了口弥散着血腥味的空气，镇静下来，熟稔地翻开笔记，手指捋过代表“灵界穿梭”的那一页，离开了这里。
留下来的佛尔思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看到道格拉斯将头扭过来，直勾勾地盯住自己，又隐约紧张起来。
我现在，应该，能打过“蠕动的饥饿”，吧……？她的脑海中莫名划过这样一个念头。
呼，相信自己，你已经是半神了！别的不说，跑得肯定比对面快！盘点了一遍记录的能力后，佛尔思于心底默默鼓励了自己两句，尽量保持声线平稳地说道：“怎么了？”
道格拉斯恹恹地上下打量着她，说道：“这些人用普通的鲁恩语就能举行仪式，最好别用入梦的方式审讯，也别给纸笔之类能写字的东西。”
“鲁恩语……”佛尔思沉默了一下，眉头皱起，意识到了事情的棘手，“你能猜到他们崇拜的是哪一位邪神吗？不要，不要仔细回想，只要告诉我大概的领域和权柄……”
“我不清楚。”
身上恢复了一些力气的道格拉斯用手摩挲着身下被血浆浸透的木质地板。
他刚刚发呆的时候才注意到，原本刻画在地板上的混乱线条消失了，只剩下打斗时踩出的凹陷和划痕。
那是仪式的一部分？
很多猜想在深深的疲惫中沉浮，道格拉斯没有试图抓住这些碎片，只是提醒着佛尔思：“但是他们展现出了掌握空间的能力，还有可能改变现实。比如那小子手上的炮口和那个狼人。
“她不是真的‘狼人’，只是把自己幻想成了民间故事里的狼人形象，那也许是她最害怕的怪物，但也是她知道的最强大的怪物。”
“唔……幻想与空间，这种权柄……”随之思考起来的佛尔思很快发现了盲点，“就算是真正的‘狼人’也很难把你伤到这个地步吧，在那之前……还发生了什么？”
“我没见过真正的‘狼人’。”道格拉斯嘟哝一句，但没有反驳，“在那之前，我和多里安被关进了没有灵界的白纸中。你大概理解一下，就像是，就像是被印刷出来的画像那样，变成了……平面上的人。
“具体的我也不太懂。总之，戴蒙森，就是你拎着的那小子替多里安求情，于是那女人就把白纸撕成两半想单独杀掉我，我的胳膊就是这么断的……”
随着他的讲述，佛尔思很快注意到地板上的纸团。
她谨慎地用无形之手将其捡起又展开，只看得到被大力揉搓到多处破碎的纸张覆盖着浓浓的猩红之色，那些破口处诡异地渗出一滴滴不断掉落的鲜血，表面摸起来却是干燥的。
另外半张角落里的白纸也被找到，这半张相对整洁干净，上面只有几块墨点般飞溅的血色和一连串血色的脚印。
描述、物证加上一点想象力让佛尔思飞快于脑海中构建出大致的过程，她半是推测半是猜想地自语道：
“看来，她打算通过撕碎空间的方式杀死你，但这样的行为却破坏了白纸构建的空间，而你，你有‘蠕动的饥饿’帮助，能用‘血肉魔法’保护要害，借机脱离……”
边想，佛尔思边瑟缩了一下，不敢去推测那种被硬生生揉捏到骨头碎裂血肉模糊的痛苦。她暗搓搓地看了看道格拉斯，心中忍不住产生了些许敬畏之情。
不光能顶着粉身碎骨的压力自救成功，还能在重伤时宁愿自残都没有再吞噬其他人的血肉……佛尔思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声狠人。
同时她也对这位全新的邪神提起了百分之三百的警惕，不仅是因为对方掌控的权柄似乎对“学徒”途径有一定压制，也因为可以用鲁恩语这种非神秘学语言召唤的特殊性，会让召唤变得更加隐蔽，更加容易传播和推广……
而观察着陷入沉思的佛尔思，道格拉斯也轻轻地松了口气。
他根本不是凭借“血肉魔法”而逃出白纸空间的，那只是佛尔思的推测，一种十分合理的推测。
而面对可能被邪恶存在注视或降临过力量的场所，就算对方是半神，也不敢轻易去占卜去验证。
这种简单的戏弄虽然瞒不过“傲慢”小姐，但道格拉斯猜想对方更关注的应该也是邪神力量的体现形式。毕竟调查笔记的委托，只是从对方手里换取安置玛琳方法的等价交换，“傲慢”小姐显然不清楚其中隐藏的危险，自然不会预设我有应付这种危险的能力。
道格拉斯没有详细地去思考。比起绞尽脑汁预设计划，面对“观众”的时候坚定和自信也许还更有用一些。
是的，“蠕动的饥饿”就是这么强！“血肉魔法”很神奇吧！“牧羊人”途径实在太厉害了！
就在房间里的两人各自转动的念头的时候，多里安带着几个值夜者和一名陌生的“红手套”赶来了。
佛尔思和多里安交流两句，就打开门暂时离开，大概是去请“傲慢”小姐。
道格拉斯下意识抚摸自己脸庞，确认“塑颜黏土”的效果还在。官方非凡者们应该已经和多里安达成默契，没有过来盘问，纷纷去搬运那些昏睡的邪教徒，只有多里安过来搀扶他。
趴在多里安宽阔的肩膀上，道格拉斯意识到一个问题，小声说：“屋里全是我的血啊，让我回去烧……”
“官方非凡者又不会诅咒你。”多里安出言安抚道，“他们会清理的……”
“……我才不信！”又不是没当过官方非凡者！道格拉斯刚要从多里安背上跳下去，余光就看到佛尔思开门回来，从她打开的光门中又走出两人。
他们一个是蒙着头纱看不清面容，但衣着干练整洁的“傲慢”小姐，另一个则是面容俊秀，血色双眸微微眯起看向这边的……丰收教堂大主教，埃姆林.怀特。
道格拉斯眼睛一点点瞪大，迎上了埃姆林满是探究与疑问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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