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8章 人通人言，兽有兽义（十三）
小说：一剑吞鸿作者：曹家大官人字数：4450更新时间 : 2025-12-14 15:51:59
人神合一的刘懿，动心起念之间，便抬手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为防止东皇太一利用对空间的绝对掌控瞬间制服自己，他全力运转《广成子》心法，周身腾起一层流转不息的淡绿色光膜，光中隐约有古篆浮现，将周遭试图挤压而来的空间之力勉强抵住。
这层屏障虽薄，却足以拖延一瞬。
只要谈判破裂，他立刻自绝经脉，与东皇太一来个玉石俱焚。
东皇太一眼见刘懿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姿态，先是一怔，随即气极反笑，笑声在空旷的空间里震荡回响：“后辈，凭你也想威胁本尊？不觉得如同蝼蚁撼山，可笑不自量么？”
刘懿指力不减，面色因窒息而泛红，目光却如寒潭静水，平静答道：“这不是威胁，是谈条件！”
“条件？”东皇太一嗤笑，随手像丢弃破烂般将奄奄一息的青丘九尾掷出。那庞大的狐身重重砸在空间地面上，骨裂之声清晰可闻，砸出一个染血的深坑，青丘九尾只微弱地抽搐一下，便再无动静。东皇太一却看也不看，步履从容地向刘懿逼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空间脉络之上，带来无形的压迫，“你一介凡人，也配和本尊谈条件？”
刘懿顶着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威压，深吸一口气——尽管空气稀薄——从容答道：“我一介凡魂确是不配，但我的肉身，配！若我此刻自毁肉身，东皇太一，你是不是又要陷入千年、万年的枯等？况且……”他语速加快，字字如刀，“东皇钟所剩的天地灵力已然无多，能否再次等到有缘之人启动它，恐怕渺茫。即便等到，身怀龙珠之力又懂得吸纳天地灵气之术的，世间能有几人？届时，你东皇太一又该如何将那人引入这方囚笼？到那时，你是随这空间一同湮灭，还是沦为无处依托的孤魂野鬼？”
“人类！”东皇太一的面色骤然冰寒，四周温度骤降，空间边缘甚至凝出霜花，“你的胆识令人……厌恶。但本尊今日心情尚可，便给你一次说出遗言的机会。”他声音森冷，“说吧，你那卑微的条件。”
刘懿双眸骤然亮起锐光。尽管东皇太一掩饰得极好，但他仍从对方眼底深处捕捉到一丝极快闪过的紧张与慌乱。他心中大定，知道自己赌对了要害。念及此，他反而彻底平静下来，一对明眸如古井无波，静静映出东皇太一的身影。忽然，他竟轻轻展颜一笑，那笑容里毫无惧色，唯有坦然。他抬手指向不远处血泊中的青丘九尾，清晰说道：“放它走。只要它平安离开，我的肉身与魂魄，便尽归于你。”
此言一出，那看似昏死的青丘九尾身躯猛地一震，竟挣扎着侧过头来。它美丽的狐眼望向刘懿，眸中瞬间闪过复杂至极的神色——有惊愕，有感动，有如百花盛开的明媚光彩，旋即又化为一片焦急的灰暗。它咳着血，用尽力气嘶声喊道：“恩人！不可！快走……看见天上那道紫色裂痕了吗？跃入其中，便可重返人间！东皇太一失了肉身，绝不敢追去人间，否则必魂飞魄散！只要回去……你就安全了！快走啊！！！”
“聒噪的畜生！”东皇太一杀意暴涌，左手凌空虚握。青丘九尾周遭的空间瞬间扭曲、压缩，像一只无形巨手将它死死攥住，骨骼咯吱作响，它连悲鸣都未能发出，便再次昏死过去，气息愈发微弱。
东皇太一这才收回目光，炽热的眼神钉在刘懿身上，仿佛在打量一件绝世珍宝，勉强用平和的语调说：“来吧，小辈。交出你自己，本尊便放了这狐狸。”
没有多余的讨价还价。
刘懿深深望了一眼天际那道幽幽旋转的紫色裂痕，裂痕之外，隐约有熟悉的山川气息透入。那是人间，是他未竟的抱负所在，是他眷恋的红尘。
只要冲过去，就能活。
但刘懿的目光最终落回血泊中那一抹纯紫。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
“好！”
一人一神同时迈步，向对方走去。
东皇太一面色是压抑不住的狂热与温和，千秋大梦即将成真，他似乎已看到自己重临三界，吸尽天地灵韵，登顶万仙之尊的景象。
刘懿的步伐则沉稳如赴旧友之约，他将这短短路途当作人生最后一程。往事如烟掠过心头，那些恬淡的、激烈的、遗憾的、无悔的片段纷至沓来。最后唯有一叹：此道艰险，身临方知。若有来生，愿不入此局。
事情的结局，本该如此走向。
然而，行至中途，东皇太一脚步突兀一顿。
刘懿心弦骤紧，立刻察觉对方那贪婪的目光已从自己身上移开，落在了旁边气息奄奄的青丘九尾身上。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冰水灌顶，让他通体生寒。
“后辈，”东皇太一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被看穿的不悦与讥诮，“你的灵魂，倒是敏锐得很。”
刘懿孤愤填膺，几乎咬碎银牙：“你想占据青丘九尾的上古妖身，然后杀我取珠，再以妖身重临人间，对吗？”
“上古妖兽的体魄，经脉宽广，寿元悠长，更契合本尊神魂，岂是尔等凡人肉身可比？”东皇太一毫不掩饰，眼中贪婪大盛，“既是选择皮囊，自然要选最好的。后辈，你想死便去死吧。待本尊接管这九尾狐身，自会去人间取回龙珠。”
阴谋被赤裸揭穿，刘懿却无力阻止。他心中悲吼：青丘啊青丘，你欲救我，却反误了自身性命！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了他。此刻他才痛彻心扉地意识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智谋有时竟如此苍白。若此行能有一位通达天地之力的上境文人相伴，局面或许截然不同。
懊悔无用。
刘懿眼中厉色一闪，再无犹豫。他右手疾探腰间，“锃”的一声清越剑鸣，吞鸿剑应声出鞘，剑身流淌着淡金色的光芒。他身随剑走，将毕生修为、满腔愤懑尽数灌注这一剑之中，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璀璨金虹，直刺东皇太一心口！
“王八蛋！给我死！”
这一剑，快逾闪电，疾似流星，带着刘懿与敌偕亡的惨烈决绝。
东皇太一虽强，面对这凝聚了刘懿全部精气神的舍命一击，也不禁汗毛倒竖。他眼中惊骇之色闪过，厉喝一声，双掌猛推，体内积蓄的浩瀚天地灵气如火山爆发般汹涌而出，瞬间在身前凝成一道厚实无比、光华流转的乳白色灵气巨盾。
金色剑虹狠狠撞上灵气巨盾！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爆发，金光与白芒疯狂交织、侵蚀、湮灭。冲击波呈环形炸开，将空间地面刮去厚厚一层。刘懿的身影在金光中时隐时现，剑尖抵住盾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竟一时相持不下。
“雕虫小技，也敢卖弄！”东皇太一面上戾气一闪，左手维持灵盾，右手忽然捏出一个诡异印诀，对着刘懿遥遥一指，“凝！”
刹那间，以刘懿为中心，方圆十丈的空间瞬间冻结、凝固，如同琥珀封虫。刘懿前冲之势戛然而止，连剑上的金光都仿佛被定格，整个人僵在半空，动弹不得，只有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圣人胜心，更胜于能。我命由我，岂由天定？”东皇太一冷笑，右手食指伸出，指尖一点极致的白光迅速凝聚、压缩，散发出毁灭性的波动，“结束了，小辈！”
一指，点向刘懿眉间。
这一指若中，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之际——
“嗷呜——！”
一声凄厉、决绝、蕴含了无尽悲怆与温柔的狐啸，骤然划破凝固的空间！
那本已昏迷垂死的青丘九尾，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璀璨的力量。它周身燃烧起纯净的紫色火焰，那火焰并非灼热，而是透着冰冷的寂灭之意。在这绝对静止的空间里，这团燃烧的紫色竟强行挣开了一丝束缚，化作一道贯穿虚空的紫色流星，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狠狠撞向东皇太一！
“恩人！保重——！”
东皇太一全部心神皆在必杀一指上，猝不及防，被这凝聚了青丘九尾全部生命、魂魄、乃至过往千年道行的撞击，结结实实地命中侧身。
“砰——！！！”
碰撞的巨响并非血肉之声，而是灵魂与规则层面的爆鸣。紫光与白光彻底炸开，混杂成一团混沌的紫白风暴，将东皇太一和刘懿同时吞噬。
“不——！！！”东皇太一惊恐万状的惨叫响彻空间，充满了难以置信、愤怒以及一丝绝望的悔恨，“你这孽畜！竟敢燃烧神魂本源！不——！”
紫白风暴中，青丘九尾温柔而凄婉的声音，清晰传入刘懿心底，恍如诀别的低语：
“恩人，您当年点化之恩，救我于蒙昧，此恩重于山岳。小狐无以为报，今日，便以这残躯贱命，魂飞魄散，永堕虚无为代价，与他同归于尽，报您大恩之万一。”
“临别之言，望恩人垂听：愿您此后，守心明性，脚踏实地，尽兴生活，将日子过得平凡却丰盈，圆融自在。前行路上必有荆棘，然请恩人务必坚信，黑夜最深时，黎明将至；隆冬最寒处，春意暗藏。熬过至暗时刻，前方定是柳暗花明，否极泰来。”
声音渐弱，最后一句，已微不可闻，却字字泣血：
“恩人……我那三个尚未懂事的孩子……拜托您了……”
“青丘——！”刘懿在心中嘶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无边的悲痛与暖流同时冲击着神魂。
紫白风暴剧烈收缩，仿佛一个坍塌的星辰，内里传来东皇太一越来越微弱、最终戛然而止的哀嚎，以及某种东西彻底破碎、湮灭的清脆声响。
紧接着，无边的黑暗包裹了刘懿。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似漫长百年。
刘懿猛地睁开双眼，刺目的天光让他一阵恍惚。耳边传来熟悉的惊呼：“主公醒了！”“君侯！”
他怔怔地看着围拢过来的乔妙卿、候宇途等一张张焦急而惊喜的面孔，看着四周严阵以待的平田铁骑，再抬头，是真实的人间天空，白云悠悠。
而地上，那尊小小的东皇钟，已然黯淡无光，如同凡铁，钟壁之内，隐约可见一道模糊的人形与狐影相对凝固，仿佛永恒的雕塑。
幻乐府，这个曾经威震临淄一甲子的庞大势力，随着东皇钟灵气的彻底消散与东皇太一的湮灭，就此成为历史。
“啊——！！”
刘懿怔愣片刻，巨大的悲伤后知后觉地汹涌而来，瞬间冲垮了他的心防。他再也抑制不住，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般，不顾形象地坐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泪水中，是劫后余生的惊悸，是痛失挚友的悲恸，是命运弄人的苍凉，亦是对那舍身相救、永世难忘的狐媚身影的无尽追思。
蓬莱殿外，初雪不知何时悄然飘落。
那雪，竟是淡淡的紫色，晶莹凄美，默默覆盖了整个临淄城，三日不绝。
仿佛在为一个远古灵魂的逝去，披上最后的缟素。
……
这段经历太过玄奇诡谲，十多年后，在刘懿的授意下，太史令谢允编纂《汉史》时并未详细载入正文。但他终究难掩慨叹，在年历汉历346年之下，提笔添了一句简短的注记：
“是年十一月初七，临淄初雪，雪色异紫，三日乃霁。有玄钟坠地，灵光泯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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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层屏障虽薄，却足以拖延一瞬。
只要谈判破裂，他立刻自绝经脉，与东皇太一来个玉石俱焚。
东皇太一眼见刘懿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姿态，先是一怔，随即气极反笑，笑声在空旷的空间里震荡回响：“后辈，凭你也想威胁本尊？不觉得如同蝼蚁撼山，可笑不自量么？”
刘懿指力不减，面色因窒息而泛红，目光却如寒潭静水，平静答道：“这不是威胁，是谈条件！”
“条件？”东皇太一嗤笑，随手像丢弃破烂般将奄奄一息的青丘九尾掷出。那庞大的狐身重重砸在空间地面上，骨裂之声清晰可闻，砸出一个染血的深坑，青丘九尾只微弱地抽搐一下，便再无动静。东皇太一却看也不看，步履从容地向刘懿逼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空间脉络之上，带来无形的压迫，“你一介凡人，也配和本尊谈条件？”
刘懿顶着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威压，深吸一口气——尽管空气稀薄——从容答道：“我一介凡魂确是不配，但我的肉身，配！若我此刻自毁肉身，东皇太一，你是不是又要陷入千年、万年的枯等？况且……”他语速加快，字字如刀，“东皇钟所剩的天地灵力已然无多，能否再次等到有缘之人启动它，恐怕渺茫。即便等到，身怀龙珠之力又懂得吸纳天地灵气之术的，世间能有几人？届时，你东皇太一又该如何将那人引入这方囚笼？到那时，你是随这空间一同湮灭，还是沦为无处依托的孤魂野鬼？”
“人类！”东皇太一的面色骤然冰寒，四周温度骤降，空间边缘甚至凝出霜花，“你的胆识令人……厌恶。但本尊今日心情尚可，便给你一次说出遗言的机会。”他声音森冷，“说吧，你那卑微的条件。”
刘懿双眸骤然亮起锐光。尽管东皇太一掩饰得极好，但他仍从对方眼底深处捕捉到一丝极快闪过的紧张与慌乱。他心中大定，知道自己赌对了要害。念及此，他反而彻底平静下来，一对明眸如古井无波，静静映出东皇太一的身影。忽然，他竟轻轻展颜一笑，那笑容里毫无惧色，唯有坦然。他抬手指向不远处血泊中的青丘九尾，清晰说道：“放它走。只要它平安离开，我的肉身与魂魄，便尽归于你。”
此言一出，那看似昏死的青丘九尾身躯猛地一震，竟挣扎着侧过头来。它美丽的狐眼望向刘懿，眸中瞬间闪过复杂至极的神色——有惊愕，有感动，有如百花盛开的明媚光彩，旋即又化为一片焦急的灰暗。它咳着血，用尽力气嘶声喊道：“恩人！不可！快走……看见天上那道紫色裂痕了吗？跃入其中，便可重返人间！东皇太一失了肉身，绝不敢追去人间，否则必魂飞魄散！只要回去……你就安全了！快走啊！！！”
“聒噪的畜生！”东皇太一杀意暴涌，左手凌空虚握。青丘九尾周遭的空间瞬间扭曲、压缩，像一只无形巨手将它死死攥住，骨骼咯吱作响，它连悲鸣都未能发出，便再次昏死过去，气息愈发微弱。
东皇太一这才收回目光，炽热的眼神钉在刘懿身上，仿佛在打量一件绝世珍宝，勉强用平和的语调说：“来吧，小辈。交出你自己，本尊便放了这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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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懿深深望了一眼天际那道幽幽旋转的紫色裂痕，裂痕之外，隐约有熟悉的山川气息透入。那是人间，是他未竟的抱负所在，是他眷恋的红尘。
只要冲过去，就能活。
但刘懿的目光最终落回血泊中那一抹纯紫。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
“好！”
一人一神同时迈步，向对方走去。
东皇太一面色是压抑不住的狂热与温和，千秋大梦即将成真，他似乎已看到自己重临三界，吸尽天地灵韵，登顶万仙之尊的景象。
刘懿的步伐则沉稳如赴旧友之约，他将这短短路途当作人生最后一程。往事如烟掠过心头，那些恬淡的、激烈的、遗憾的、无悔的片段纷至沓来。最后唯有一叹：此道艰险，身临方知。若有来生，愿不入此局。
事情的结局，本该如此走向。
然而，行至中途，东皇太一脚步突兀一顿。
刘懿心弦骤紧，立刻察觉对方那贪婪的目光已从自己身上移开，落在了旁边气息奄奄的青丘九尾身上。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冰水灌顶，让他通体生寒。
“后辈，”东皇太一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被看穿的不悦与讥诮，“你的灵魂，倒是敏锐得很。”
刘懿孤愤填膺，几乎咬碎银牙：“你想占据青丘九尾的上古妖身，然后杀我取珠，再以妖身重临人间，对吗？”
“上古妖兽的体魄，经脉宽广，寿元悠长，更契合本尊神魂，岂是尔等凡人肉身可比？”东皇太一毫不掩饰，眼中贪婪大盛，“既是选择皮囊，自然要选最好的。后辈，你想死便去死吧。待本尊接管这九尾狐身，自会去人间取回龙珠。”
阴谋被赤裸揭穿，刘懿却无力阻止。他心中悲吼：青丘啊青丘，你欲救我，却反误了自身性命！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了他。此刻他才痛彻心扉地意识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智谋有时竟如此苍白。若此行能有一位通达天地之力的上境文人相伴，局面或许截然不同。
懊悔无用。
刘懿眼中厉色一闪，再无犹豫。他右手疾探腰间，“锃”的一声清越剑鸣，吞鸿剑应声出鞘，剑身流淌着淡金色的光芒。他身随剑走，将毕生修为、满腔愤懑尽数灌注这一剑之中，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璀璨金虹，直刺东皇太一心口！
“王八蛋！给我死！”
这一剑，快逾闪电，疾似流星，带着刘懿与敌偕亡的惨烈决绝。
东皇太一虽强，面对这凝聚了刘懿全部精气神的舍命一击，也不禁汗毛倒竖。他眼中惊骇之色闪过，厉喝一声，双掌猛推，体内积蓄的浩瀚天地灵气如火山爆发般汹涌而出，瞬间在身前凝成一道厚实无比、光华流转的乳白色灵气巨盾。
金色剑虹狠狠撞上灵气巨盾！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爆发，金光与白芒疯狂交织、侵蚀、湮灭。冲击波呈环形炸开，将空间地面刮去厚厚一层。刘懿的身影在金光中时隐时现，剑尖抵住盾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竟一时相持不下。
“雕虫小技，也敢卖弄！”东皇太一面上戾气一闪，左手维持灵盾，右手忽然捏出一个诡异印诀，对着刘懿遥遥一指，“凝！”
刹那间，以刘懿为中心，方圆十丈的空间瞬间冻结、凝固，如同琥珀封虫。刘懿前冲之势戛然而止，连剑上的金光都仿佛被定格，整个人僵在半空，动弹不得，只有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圣人胜心，更胜于能。我命由我，岂由天定？”东皇太一冷笑，右手食指伸出，指尖一点极致的白光迅速凝聚、压缩，散发出毁灭性的波动，“结束了，小辈！”
一指，点向刘懿眉间。
这一指若中，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之际——
“嗷呜——！”
一声凄厉、决绝、蕴含了无尽悲怆与温柔的狐啸，骤然划破凝固的空间！
那本已昏迷垂死的青丘九尾，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璀璨的力量。它周身燃烧起纯净的紫色火焰，那火焰并非灼热，而是透着冰冷的寂灭之意。在这绝对静止的空间里，这团燃烧的紫色竟强行挣开了一丝束缚，化作一道贯穿虚空的紫色流星，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狠狠撞向东皇太一！
“恩人！保重——！”
东皇太一全部心神皆在必杀一指上，猝不及防，被这凝聚了青丘九尾全部生命、魂魄、乃至过往千年道行的撞击，结结实实地命中侧身。
“砰——！！！”
碰撞的巨响并非血肉之声，而是灵魂与规则层面的爆鸣。紫光与白光彻底炸开，混杂成一团混沌的紫白风暴，将东皇太一和刘懿同时吞噬。
“不——！！！”东皇太一惊恐万状的惨叫响彻空间，充满了难以置信、愤怒以及一丝绝望的悔恨，“你这孽畜！竟敢燃烧神魂本源！不——！”
紫白风暴中，青丘九尾温柔而凄婉的声音，清晰传入刘懿心底，恍如诀别的低语：
“恩人，您当年点化之恩，救我于蒙昧，此恩重于山岳。小狐无以为报，今日，便以这残躯贱命，魂飞魄散，永堕虚无为代价，与他同归于尽，报您大恩之万一。”
“临别之言，望恩人垂听：愿您此后，守心明性，脚踏实地，尽兴生活，将日子过得平凡却丰盈，圆融自在。前行路上必有荆棘，然请恩人务必坚信，黑夜最深时，黎明将至；隆冬最寒处，春意暗藏。熬过至暗时刻，前方定是柳暗花明，否极泰来。”
声音渐弱，最后一句，已微不可闻，却字字泣血：
“恩人……我那三个尚未懂事的孩子……拜托您了……”
“青丘——！”刘懿在心中嘶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无边的悲痛与暖流同时冲击着神魂。
紫白风暴剧烈收缩，仿佛一个坍塌的星辰，内里传来东皇太一越来越微弱、最终戛然而止的哀嚎，以及某种东西彻底破碎、湮灭的清脆声响。
紧接着，无边的黑暗包裹了刘懿。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似漫长百年。
刘懿猛地睁开双眼，刺目的天光让他一阵恍惚。耳边传来熟悉的惊呼：“主公醒了！”“君侯！”
他怔怔地看着围拢过来的乔妙卿、候宇途等一张张焦急而惊喜的面孔，看着四周严阵以待的平田铁骑，再抬头，是真实的人间天空，白云悠悠。
而地上，那尊小小的东皇钟，已然黯淡无光，如同凡铁，钟壁之内，隐约可见一道模糊的人形与狐影相对凝固，仿佛永恒的雕塑。
幻乐府，这个曾经威震临淄一甲子的庞大势力，随着东皇钟灵气的彻底消散与东皇太一的湮灭，就此成为历史。
“啊——！！”
刘懿怔愣片刻，巨大的悲伤后知后觉地汹涌而来，瞬间冲垮了他的心防。他再也抑制不住，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般，不顾形象地坐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泪水中，是劫后余生的惊悸，是痛失挚友的悲恸，是命运弄人的苍凉，亦是对那舍身相救、永世难忘的狐媚身影的无尽追思。
蓬莱殿外，初雪不知何时悄然飘落。
那雪，竟是淡淡的紫色，晶莹凄美，默默覆盖了整个临淄城，三日不绝。
仿佛在为一个远古灵魂的逝去，披上最后的缟素。
……
这段经历太过玄奇诡谲，十多年后，在刘懿的授意下，太史令谢允编纂《汉史》时并未详细载入正文。但他终究难掩慨叹，在年历汉历346年之下，提笔添了一句简短的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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