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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 乱纷

小说:唐奇谭作者:猫疲字数:3376更新时间 : 2025-11-30 00:42:40
    夜雨在天蒙蒙亮时终于停歇,残星隐没在鱼肚白的天际,广府五城的青石板路还浸着水,却已被猩红的血渍染透。城东南角楼的晨钟本应清脆悠远,此刻却被此起彼伏的金铁交鸣、战马嘶鸣与将士嘶吼彻底淹没——宴殿爆炸的余波如惊雷滚过,愈演愈烈的内乱已席卷整座都城。

    禺山大街上,忠于朝廷的金吾翎卫府/四街使子弟正结成盾阵,盾面被反乱兵马的长刀劈出密密麻麻的缺口,鲜血顺着盾缝往下淌,在积水里漾开暗红的涟漪。“死守街口!擅闯者格杀勿论!”校尉声嘶力竭地呼喊,话音未落,一支羽箭便穿透他的咽喉,箭尾在晨风中不住震颤。反乱的兵马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冲,他们的衣甲上还沾着宴殿的酒渍与烟火气,眼中却满是狂乱的杀意。

    更混乱的是那些不明局势的团结兵,他们本是奉命驰援宫城,却在城门处遭遇双方夹击。一名年轻的团结军士卒握着断枪,看着眼前既喊“护驾”又举刀相向的两队人马,满脸茫然:“到底谁是反贼?”话音刚落,便被侧面冲来的骑兵撞飞,摔在湿渌渌的墙根下,温热的血瞬间漫过他的靴面。城墙上的旌旗倒了一半,代表“大梁”的升龙旗,与反乱者竖起的黑浪旗缠在一起,在晨风中撕扯出破碎的声响。

    从宴殿侥幸逃出的重臣官员,此刻正散落在都城的各个角落,各自上演着逃亡的众生相。布政司参议李嵩躲在自家府邸的偏院,锦袍早已换成不怎么合身的短甲圆盔,却仍止不住地发抖。他将府中护院与家丁尽数召集在庭院里,手中高举着先帝亲赐的玉牌,声音发颤却故作镇定:“紧闭府门,严守各院!朝廷援军必至,谁敢私开坊门,以通敌论处!”可他眼角的余光却频频瞟向院墙外的乱象,藏在袖中的手已将刀柄攥出汗水。

    按察司/提刑副使赵谦则选择了另一条路。他借着黎明前的昏黑,带着亲信家丁、乘坐着一辆去除装饰的马车,用尽气力叫开左城角门的守卫。随着城门缓缓开启一条缝隙,晨露打湿了他的布靴,他却连回头看一眼府宅的勇气都没有,催促着家丁:“快!再快些!出了城往北走,投奔韶州的运司所在!”刚踏出城门,身后便传来守卫的惨叫——反乱兵马已追至城门,他吓得瘫软在马车上,任由家将激烈鞭策挽马踉跄奔逃,车上金银细软的包裹震掉在地上,散落了满眼的零碎,滚入路边的积水里,无人回头去捡。

    而身为广府六部主官之一,兵部侍郎周文彬的境遇则凄惨得多。他连夜召集部下,本想借着自己的权威收拢散兵,以待变乱。却没料到当值的郎中和护卫,早已投入了反乱一方。“上官,还请。”防阖的队将,面无表情地按住他的肩膀,冰冷的刀鞘抵在他的后腰。周文彬惊怒交加,指着对方的鼻子将欲怒斥,却被对方一拳砸在脸上,嘴角淌着血被拖拽着往署衙外走去。路过牌楼下的时候,他看见自己的亲信部属,大多倒在血泊中,而旗牌仪仗也被反乱士卒劈碎,残损的“兵部”二字溅满了血污。

    而在五城之外,工坊烟囱林立的南海区,与港市、水道密布的花尾区之间,正当是烟尘滚滚。连夜出城的大都督崔敬之披甲立马,身后聚集着数千余忠于朝廷的兵马——有从中城突围的亲卫,又从别门带走的团结兵,有从驻地闻讯赶来的镇戍兵;还有他私自调遣的海兵队精锐。“诸位,逆贼梁浜叛乱,宫城危急!今日我们杀回广府,诛叛贼,匡扶朝廷,功在社稷!”崔敬之拔出腰间长剑,剑刃在晨光下泛着冷光,身后的将士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反攻的号角刚吹响没多久,前方的城下坊的建筑中,便射出密集的箭雨。一支参与反乱兵马,早已在城郊设下埋伏,用横木拒马拦栅阻断了去路,同时在房舍高处拼命的放箭。崔敬之挥剑格挡飞箭,高声下令:“分三路突进!左路攻其侧翼,右路抄其后路,中路随我正面冲击!”可反乱者人数众多,且熟悉地形,他们依托街巷与建筑节节抵抗,每前进一寸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直到正午时分,双方已在城郊拉锯了三个时辰。偌大的城下坊间尸横遍野,折断的兵器与破损的旌旗插在泥泞中,鲜血顺着沟壑流淌,与清晨的积水汇成暗红的溪流。崔敬之的战马被流矢射中,他翻身落地,提着染血的长剑继续厮杀,铠甲上已添了三道刀伤。“大都督,反贼援军到了!”亲卫嘶吼着指向远方,只见最近的城门洞开,开出数量更多的反乱兵马旗帜,而他麾下忠于朝廷的将士,却已面露疲色,阵型渐渐松散。

    崔敬之望着越来越近的反乱援军,又回头看向广府城的方向——城门紧闭,城头已换了反乱者的黑浪旗。他咬了咬牙,下令鸣金收兵,将残部从城下坊中陆续撤出;但是那些伤亡惨重的叛军,似乎也没有追击之意,任由他们缓徐脱离了接触。风卷着血腥味吹过,重新被扶上一匹新坐骑的崔敬之,抬手抹去额角的汗水与血污,望着晨雾散尽的广府城,眼中满是焦灼与不甘。这场连夜仓促调动和聚集的反攻尝试,终究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局,而都城深处的乱象,还远未结束。

    而此刻,广府城西北隅的公室居城内里,死里逃生的孝感王梁浜,正端坐在正殿内,接受臣下和部属的轮番禀报。正殿内的苏合香燃得正旺,烟气袅袅缠绕着梁柱上的盘龙雕纹,却压不住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膏药味。梁浜头戴硕大的九旒冠,额角的伤口被厚厚的纱布裹住,恰好藏在冠带下,只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眼角的疲惫如蛛网般蔓延,却在臣子抬头时,瞬间被威严的冷光覆盖。似乎在昭示和提醒着,他曾在这个多事之夜,曾经遭遇了什么。

    他虽已成功掌握了城内的大部分局面,但也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乃至是预期之外的惨痛损失。好些十拿九稳的预定目标,都出现了不同程度偏差,本该被控制住的关键人员;亦是或死或伤、或逃或失踪……尤其是在突袭留司的过程中,非但带队的世子梁公宜就此失联;还让拥有名正言顺戡乱兵权的大都督崔敬之,脱出了自己控制和掌握。这无疑为他谋划多年,才下定决心发动起事的全盘大业,蒙上了一层重重的阴霭……

    但对他而言,更大的噩耗是,龙池宫内苑星宿池的朱雀洲上,那场破除北地天家气数和咒灭相关血脉的秘密祭祀;被人给捣毁和破坏了。在场监视的亲信和负责镇压局面,全数死伤殆尽。负责暗中收集祭品和主持典仪的威仪使玄真,也是他常年所仰赖的一代道门中奇人;受到王府扶持和资助的,秘密结社五显神道的首领,也被击杀当场;只剩下一堆痴呆浑噩的年幼祭品,却少了最关键的那个引子……那可是他冒了偌大风险,才设法弄到手的机缘!

    而无论举行祭祀的场所,还是具体时机抉择,本该是极其隐秘的事情,仅有极小的知情范围。这不由让梁浜暗自惊疑莫名,甚至开始猜疑和揣测,在自己王府亲信的内部,是否还有来自其他势力,隐藏日久的内应和暗间;

    “说起内应?”梁浜咀嚼着日次字眼,猛地转向阶下众臣,目光如灼烧的利刃逐一扫过,“是昔日公室的四海卫余孽?还是天子在北地重建的洛都秘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或是枢机五房的密谍?枢密院的军中死士?!”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几个出身旧党,却被他所荫蔽的臣属身上,语气更添阴鸷:“还是本王麾下顺化、义兴、宗社等旧党余孽,藏着不满伺机作乱?抑或是那些与本王结下秘盟的诸侯外藩,包藏祸心暗插的钉子?”

    每个被点到的势力名称,都让殿内的气氛冷一分,更有人战战兢兢、浑身颤抖的低下头颅。梁浜猛地转身,背手大踏步走出殿外,清晨的寒风卷着硝烟味扑在脸上,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立在雕栏之上,望着远方城区望着远方隐约被烟火沾染,宛如斑驳污渍般的城区。隐约能听见金铁交鸣与百姓哭喊交织的声响。

    风卷着他的袍角猎猎作响,额角的纱布被吹得微动,露出一丝暗红的血痕。梁浜想起失联的世子,想起被捣毁的祭祀,想起崔敬之在城外竖起的平叛大旗,眼底的阴鸷渐渐化为狠厉。他忽然转身,对身后的王府亲事典军下令:“传我命令,封锁宫城、居城所有出入之所,严查府中一应人等,但有可疑情迹,或是无法说明的嫌疑,格杀勿论!”

    如今箭在弦上,他已无法后退。因为,就在他将天家血脉送上祭台的那一刻,这已不仅是孝感王府一脉的生死存亡,更是他背后的诸多海内势力,日积月累而成的大势所趋。这场乱局,他亲手掀起,如今即便满目疮痍、前路满是荆棘与坎坷,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不为自己,也为背后那些盯着他的、虎视眈眈的势力。

    与此同时,龙池宫西苑一角的小观内,好容易小睡一阵的江畋,醒来后正在大快朵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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